端木蕻良与萧红共同度过了她生命中最后四年最为艰难的时光。萧红不幸早逝,他则孤独守着他们曾共度的寒窑长达18年,终身珍藏着她的一缕头发,成为他心中永恒的纪念。解放后,端木三度经历生命的濒危,每次都奇迹般地死里逃生。十年间,他笔耕不辍,创作了约150万字的文学作品。值得一提的是,他那部浩大的历史人物长篇小说《曹雪芹》,是在另一位女性的悉心协助下才得以完成的。
端木蕻良本名曹汉文,字曹京平,生于辽宁省昌图县。1912年9月,他诞生于科尔沁旗草原上的一个小屯子——鴜鹭树村。1923年,端木随哥哥来到天津,考入汇文中学,但一年后由于家境剧变、经济拮据,不得不辍学回东北老家。直到1928年,他再次考取天津南开中学,从此离开了哺育他成长的广袤草原,踏上了全新的求学道路。
端木从小聪颖过人,甚至在小学阶段便能熟背《古文观止》和《唐诗三百首》中的经典篇章。中学时,他渐渐对文学产生浓厚兴趣,沉迷于“五四”新文学作品,鲁迅和托尔斯泰成为他心中的文学巨匠。他最早尝试的小说是《真龙外传》,讲述了一位耳朵不灵的长工的坎坷命运,显然带有鲁迅《阿Q正传》的深刻影响。1937年,他出版了首部短篇小说集《憎恨》,但其实早在1933年秋,他已完成第一部长篇小说《科尔沁旗草原》,这部作品以宏大的气势描绘了北方农牧民在旧社会的生活画卷。1936年,他又完成了长篇小说《大地的海》,不过这两部长篇作品均因各种原因在《憎恨》之后才得以问世。
展开剩余84%“兰溪溪水水成雷,
情比兰溪不可回。
每到清明谷柳绿,
萧萧红陌杜鹃魂。”
这首深情款款的诗作,是端木老于1986年清明节前夕写给萧红的悼念诗。每逢清明时节,嫩柳吐绿,萧红的墓地上杜鹃花怒放,红得似火,这火红的杜鹃不仅象征着她虽逝犹存的生命力,也寄托了端木对她无尽的怀念和绵长的思念。
1936年,端木因同为胡风主办的《七月》文艺杂志的作者,来到上海,很快便与萧红结识。抗战爆发后,孤岛上海的文化人纷纷撤离,《七月》杂志迁往武汉。他与萧军、萧红等人陆续抵达武汉,彼此相邻而居,常常一起警戒巡逻,共同散步,交往密切。萧红那才华横溢、个性鲜明的风采,深深打动了端木。
随着战争的加剧,武汉的政治局势日益恶化,这群尚未稳定的文化人又紧急转移至山西临汾。但没多久,日本侵略军逼近临汾,这刚刚重新聚合的文化群体又不得不撤离,踏上新的流亡之路。
此时,萧红与萧军已经同居六年,二人之间的感情裂痕日益加深,且在是否继续文学创作还是弃文从武的问题上,思想分歧愈发严重。最终,萧红选择与端木蕻良及丁玲领导的西北战地服务团同行,辗转风陵渡,乘火车前往西安,而萧军则弃文从军,投身抗日游击战。
那年夏天,怀有身孕的萧红与端木一同回到武汉。不久后,他们在武汉大同酒家举办了婚礼。端木满怀深情地回忆:“我与萧红结合,首先是因为她家境凄惨,生活困苦,我对她心生同情;其次,她是最有个性、最富表现力的作家之一,对文学事业怀有虔诚的信仰,我也将文学视为生命中的头等大事,志同道合。结为伴侣,无疑会促进我们的文学创作。”
“你们当中谁更主动?”
“朋友们都说萧红更主动些。”
外界对他们的结合曾有各种揣测和传闻。婚后,萧红戒烟戒酒,心情渐渐开朗。夫妻俩减少社交,专注创作。端木为萧红的小说绘制插图,萧红则为端木的长篇小说《大江》取名;一方生病,另一方续写补笔,他们一起度过了虽然艰辛但温馨的家庭生活。
1940年初,他们一同前往香港,编辑“大时代丛书”。抵达香港后,身患重病的萧红,历经人生的风霜,已极为虚弱。她患有肺病,常咳嗽、头痛、失眠,仍在狭小的屋子里坚持创作长篇小说《呼兰河传》。后来不得不住进玛丽医院疗养,期间孤独和苦闷常伴她左右。
之后,萧红转入养和医院治疗。医生诊断她患有喉癌,建议立即手术。端木出于对哥哥多年卧床的担忧,反对手术,二人曾就此激烈争吵。但萧红社会经验不足,信任医生,最终签署手术同意书。开刀后发现根本无瘤,完全是误诊。手术后萧红伤口难愈,咽喉失声,呼吸艰难,饮食更难维持。在战乱动荡中得不到良好治疗,漂泊不定,最终可怜的萧红于1942年1月22日带着未了的遗憾离世,年仅31岁。
失去爱妻的痛苦无法挽回,往昔苦乐参半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端木心头,萧红的早逝给他带来了沉重的心灵创伤。他不仅为中国文坛失去了一位才华横溢的女作家而悲痛,也因他们短暂而未竟的爱情生活倍感痛楚,尤其在共同生活期间未能完全满足萧红物质与精神的需求,这份遗憾伴随他终生。从1942年起,端木守着孤寂的寒窑,度过了长达18年的孤独岁月。
1960年,47岁的端木蕻良任北京市作协副秘书长。朋友们见他长期单身且健康状况欠佳,便为他热心介绍远在昆明部队话剧团的演员钟耀群。端木回忆起曾看过她主演的《陈圆圆》和《林黛玉》,心中留下了美好印象。他意识到与钟耀群结合,不仅能带来幸福,也有助于创作,于是同意与她交往。
年迈的钟耀群依旧仪表端庄,性格开朗,常带微笑。她回忆说:“1960年,我36岁还未婚,曾被介绍过许多人,但都觉得不合适。端木的《科尔沁旗》《大地的海》我读过,他写的词《嘉陵江上》也唱过,非常喜欢他的作品和才气。经过一段书信往来,我们发现不仅事业相投,语言相通,便相爱了。结婚需请示领导,领导批准但不允许调北京。我不顾这些,1960年3月,我们去北京东城区办事处登记结婚。后来司令员想把端木调云南,但文化大革命开始,我们命运陡变,婚后竟分居了17年。”
十七载春夏秋冬,风雨兼程,他们依靠书信传递思念,靠一年一度的探亲维系着家庭生活。1961年,他们的女儿钟蕻诞生。风雨交加的岁月里,端木受尽磨难,而钟耀群始终坚定守护着他。她用女性的温柔与体贴,抚平他满是伤痕的心灵。每年探亲,她精心安排端木的生活,妥善处理亲友关系,营造一个安静的写作环境。
1975年,钟耀群调回北京与端木团聚后,她以端木为生活中心,悉心照料他重病缠身的身体,安排饮食起居。她陪同端木实地考察南京、苏州、扬州等地,协助搜集《曹雪芹》创作素材。面对端木多病且记忆力衰退,她像编导般详细整理人物小传、理清人物关系、剖析剧情逻辑,辅助他完成创作。端木写完草稿,她帮忙整理、抄写,经多次修改与润色,终于定稿。此外,她还为端木接待来访客人,处理书信往来。
早在30年代,端木便萌发了创作历史人物小说《曹雪芹》的念头。经历多次生命考验后,在钟耀群的精心护理下,他的身体状况有所好转,终于决定着手完成这酝酿40余年的宏篇巨著。1978年,年迈体衰的端木开始了这场耗尽心力的写作长征。
为创作《曹雪芹》,端木广泛阅读了大量报刊中关于《红楼梦》的研究文章,搜集香港及海外资料进行比较。他查阅了北京、南京、苏州的历史地理及风土人情资料,深入研究康熙、雍正、乾隆三朝帝王生平。健康稍佳时,他曾前往承德避暑山庄,参观清代行宫,探究清官内幕。更为艰难的是,他翻阅卷帙浩繁的《清史稿》和《清实录》。因高血压引发的头晕导致看书时字迹跳跃,实在难以支撑,他便请爱人朗读资料。凭借顽强毅力,他消化了海量文献,终于于1978年12月正式动笔。
当时端木居住在北京虎坊路自称“小白楼”的套间内。“小白楼”由两间约十米长的房间和一间仅六米长的“小斋”组成。女儿在哈尔滨读大学,那间“小斋”便成了端木的书房和写作间。室内有张小床,墙上钉着12块木板充当书架。他的“王国”仅限于靠窗的一张小桌子。小斋窗下正对着四层楼高的垃圾箱,夏日开窗时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异味,端木不得不常常闭窗写作,孤寂中挥毫泼墨。
如今呈现给读者的《曹雪芹》上、中卷,不仅成功塑造了曹雪芹这位文学巨匠的鲜明形象,也生动描绘了从官宦贵族到市井百姓的数百人物形象,细致刻画了豪华的官僚生活和丰富的民间风俗,广受赞誉。然而鲜有人知,端木是在这狭小阴暗的“小斋”里,伴随着楼下理发馆锅炉声和街头车马人声交织的噪音下,完成了这一文学巨著。
端木一生嗜书如命,书籍凝聚了他的生命精华。他从小在父亲的熏陶下,养成了广泛阅读的习惯。解放前辗转流离时,他总是节衣缩食,努力寻找古今中外的典籍。解放后,他时常光顾玻璃厂和旧书摊,发现一本好书便如获至宝,脸上总挂着喜悦的神色。
端木蕻良不仅文笔敏捷,创作了数百万字的作品,还擅长书法绘画。早在1941年,他在香港主编《时代文学》月刊时,就在目录页刊登了一组16幅世界作家头像。后来,萧红写《小城三月》时,他为她绘制了两幅插图:一幅是哈尔滨大雪中奔驰的马车,另一幅则描绘了翠姨、松花江对岸景色和近处的啤酒桶。
端木老在兴致勃发时写字画画,作品多收藏于家中,供自己和子女欣赏,鲜少公开发表,因此外界甚少知晓他的国画才华。1980年第5期《花城》首次刊登他的三幅国画小品——一幅泼墨挥洒的《蕉林》和两幅墨写花卉,生动洒脱的笔触令读者惊叹这位文学老人同时也是丹青妙手。
1996年10月5日,这位横跨现当代文坛的辽宁籍著名作家,因病在北京辞世,享年84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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